戌时三刻。
庄青合着破旧的被褥，侧身躺在席上。
天儿已是黑了，棚房内不许掌灯，远近都被敛没在模糊内里。偶有几许月华似水，从棚房内的板层夹缝内轻泄而入，带来几份清明。
庄重的席位就在庄青之侧，已是睡着了。他身体还没有好全，和庄青一阵交谈，忽惊忽喜的，待情绪平复了之后，便感觉乏意上头，有了倦意。
庄青本还想再问几句关于衍气境的问题，见庄重如此摸样，便也催着庄重去睡了。
“赵兄弟，帮我个忙，帮我拿下东西……”
“亮仔，你看，头顶上面那团黑呼呼的东西是什么东西？”
“快点完事啊，我要上了……”
耳内不时传来远近的声响，庄青只当未曾听闻。他眼睛阖着又睁开，看了看身侧庄重熟睡的摸样儿，再看看其他，脑却是转动着不少念头。
“《养气》上面曾言：筑基衍气，旨在养气淬体。养气与淬体既相辅相成，又分别隔开，联系二者的乃是气海。人体要多补，气海亦要有所补。人体通过养气法门、外物去滋补气海，促使气海内里漩涡成长，一为淬体，二为长进修为。养气法门为正道，外物为左道，视天赋高低来取决进度。”
“我现在的气海变异应该属于左道吧？只是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呢？现在他们还没睡着，等着他们都睡了，我再运起法门淬炼一个大周天看看，看看第三道气海漩涡又会长成多少。”
气海盈满可以运转九次大周身淬炼，庄青今日在洞里才淬炼了三次，每次都熬不过一个大周天。他体内气海漩涡第三道已从混沌处长出了摸样，三次大周天淬体之后，已经是长成了一个漩涡小内圈。
这第三道漩涡轨道被气海催生到和前面二道漩涡同样长度时，庄青便能从衍气二重境踏入衍气三重境，成为衍气小成境圆满的衍气者。
“还有……”
庄青伸手到腹侧，隔着粗布麻衫摸索着衣服夹层内的《大力蛮牛拳》秘籍，暗忖道：“我今天从林老四那里得了这份武技秘籍，却是要学会了才好。只是我识字不多，二哥认识的字，比我还少。这要怎么修炼呢？”
庄青一阵苦恼，眉头皱起。
“哎呀……我倒是忘了，陈师爷是读书人，这武技秘籍里面的字儿，他肯定全部都认识，我倒是可以去向他请教。只是这秘籍的来源，终究不能露光。我应当怎么说呢？”
庄青小小脑袋里面各种念想纷至沓来，正在烦恼之际，棚房外面忽然喧哗起来，犬吠四起，那其中还夹杂着许多人的脚步声音。
许多火把在外移动，火焰的光亮从棚房侧面的间隙里照了进来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“官丁查房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啊？”
“莫非是新人来了？”
棚房内睡着了的人纷纷惊醒过来，庄青从席位上面坐直身子，他和醒来的庄重对视一眼，道：“果真是来了新犯人？”
庄重神色凝重，侧着耳朵凝神听着外间的声响，回应道：“人好像还不少。”
罪民营地每隔一两个月，便会从梅县县衙解压过来一批新犯人，最少一千人数，因为梅县县衙的囚牢的人数上限正是一千人，超过了，就会往溟山输送。
整个梅县人口几千万，下辖有百多个城镇。
穷山恶水出刁民，更何况是这个灾荒年月。梅县一境民心大乱，匪乱处处，正在作乱和参与作乱的人数急剧攀升，梅县及下属城镇的囚牢有时一月不到就能人满为患。
“奴儿们，给我噤声！”
一声厉喝从外间传来，雄厚凌厉，震得棚房内人人耳膜震痛。一时间，各种声响悉数敛去，唯有犬吠不时发出。
“新人们，欢迎来到溟山矿道，接下来，你们将在这里度过生命的最后一程。这里是你们的九幽之所，而我们，是你们的最后的主人。”
“哈哈……”
又是一声响彻整个营地，随之而来的是后卫官丁们的恣意大笑。
棚房内没有人敢于大声喧哗，庄重啐了一声，低声道：“狗屎的主人，杀千刀的驴日官丁。”
庄青的眉头皱着，道：“如果新来的这批罪民人数够多，怕是又要麻烦了。”
“确实有点，不过……”
庄重的眉角拧起，脸上表情狠戾，道：“若是敢招惹我们，死也要拖几个垫背。”
除了庄氏兄弟，棚房内的其他人都在窃窃私语，或期待、或惶恐、或紧张、或是其他，心里念想不一而足。
外间喧闹了一阵，然后是画押入棚。
但凡新来的罪民，解压到了溟山矿脉后，先是分好男女，然后再分组归棚。妇人少女自是被充作营妓，而男罪民则从第一号棚房开始往内按空缺分派。
若是解压过来的罪民过多，最后二十个棚房都人满为患，那么后卫官丁们，会在先行凌辱了女人过后，到各棚房内清理人头，将老弱病残全部打死，或是举行更为残忍的狼犬与人斗，供人欣赏取乐。
罪民营地后营有二十个棚房，每一棚房有一行后卫官丁负责。
“这是谁呐？这么威风？又把人给我打死了？”
棚房没有门栏，脚步和犬吠相杂中，一人显身在棚房门口处。火把在其后照耀，来人面容有一半敛在黑暗里，一半处在火把旁，看得清楚的半边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。
“徐头儿……”
席位临近门口的几个罪民忙连声问候。
这徐头儿叫徐开，是负责十三号棚房的后卫行长，掌管着十三号棚房内许多人的生死。
“闭嘴……”
徐开轻喝一声，将脚步踏了进来，随口吩咐后面的官丁道：“小丁，你们几个查人数人头。”
那小丁唤作丁甲乙，是徐开手下的一个伍长。听到徐开的话，忙和其他几个伍长入棚。
“速度快点，那些个娘们，粉粉嫩嫩的，还在等着咱们呢。”
徐开在后朝着他们的背身叫唤一声，又偏过头去，借着火把照耀，见身后亲卫手里牵着的狼犬，正扑在那先前被铜锣镇山贼打死的罪民身上，狗嘴一撕一裂，便是一大片人肉合着鲜血进了它嘴。
“我说你拿着火把尽照我干嘛，照着狗儿，照得清楚点。让新人们看看，这狗吃人，是咱们溟山的特色。”
徐开朝着他身边的亲卫训斥。
外间的新来罪民们已经是分好了各自的棚房，归属十三号棚房的百来号人，现在心惊胆颤的站在棚房门口的侧边，他们多数人能看到门口的狼犬在啃食人肉。
“呕……”
这些新来的罪民初来溟山，许多人第一次看到凶恶的狼犬在吞噬自己的同类，在火把的照耀下，见那森冷的犬齿搅动，碎肉内脏参着鲜血，红白交杂了一片。忍不住当初呕吐起来，些儿胆小一点的，骇得尿了一身裤子，发出阵阵腥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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